金融危機:一場全球化式清算
2008-11-15 1:48:00 來源:物流天下 編輯:56885 關注度:摘要:... ...
有泡沫都會破滅,所有失衡都會再平衡,這是經濟史昭示的基本道理,無論是地產泡沫、股票泡沫還是債務泡沫,無論是貿易失衡、貨幣失衡還是債務失衡。
當前全球經濟正處于一場泡沫破滅和經濟失衡的調整。全球失衡表現在五大方面:以美國過度逆差為代表的貿易失衡、全球產業利潤分配的失衡、全球實體經濟與金融的失衡、美元地位與美國經濟地位的失衡、龐大財政赤字下美國財政體系的失衡。
2001年美國開啟寬松貨幣政策吹大房地產泡沫后,以美國貿易逆差為罪魁禍首的全球貿易失衡是當前危機的根源。而當前危機是一個更大周期的頂端,即全球尤其是來自發達經濟體的資本對產業、金融利潤的追逐的頂部。
失衡導致巨型泡沫。目前美國相當一部分地產泡沫已破滅,金融市場泡沫正在破滅,美國過度消費泡沫則剛剛開始破滅。肇始于美國的危機波及全球,融入全球化的發達經濟體和新興市場經濟體都難幸免。
這是一場毫無疑問的全球性危機,為二戰后之首次。以更長的周期看,二戰后世界經濟在美蘇兩大方向上發展。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西歐和日本迎來集體繁榮期,沖垮以美國經濟為主體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其后發達經濟體再未同步繁榮。
耶魯大學社會學系高級研究員伊曼紐爾·沃勒斯坦在2003年出版的《美國實力的衰落》一書中指出,20世紀70年代的歐洲、80年代的日本和90年代的美國,其經濟均表現不錯。而同期世界整體經濟表現并不佳,已進入長期下降階段,表現為生產利潤水平較五六十年代大幅下降。
冷戰后,來自發達經濟體的資本找到利潤新空間,其一為全球產業轉移,其二為資本伸向金融市場。
去年爆發的美國次貸危機,今年迅速惡化為全球金融危機,并可能繼續惡化為經濟危機。危機將給利潤新空間標上到頂的句號。
規模巨大的失衡后的再平衡,將給世界經濟及其邏輯、版圖帶來巨大未知數。
全球貿易失衡及再平衡
全球經濟體系最大的失衡是貿易失衡。以美國為代表的巨額貿易逆差是罪魁禍首,導致眾多生產國出現巨額貿易順差。在當前危機下,美國過度消費模式的摒棄、生產國產能的削減,將強行平衡貿易失衡。
摩根士丹利亞洲主席羅奇指出,今天金融危機的核心在于全球失衡,突出表現為全球經常賬戶赤字絕對額劇增,2006年至去年創出占全球GDP(國內生產總值)近6%的紀錄,幾乎為上世紀90年代中期平均2%的3倍。
美國經常賬戶赤字從1995年占GDP的1.5%猛升至2006年的6%。2000年至去年,亞洲新興經濟體實際GDP平均增長8%,為同期其他地區平均3%的2.5倍。去年東亞創下出口紀錄,占其GDP的45%,比20世紀90年代中期高出十幾個百分點。
1994年至去年,美國實際消費需求增長率按實值計算為每年3.5%。其持續時間之長,被羅奇稱為“現代史上任一經濟體最為盛大的消費狂歡”。羅奇將美國過度消費的根源歸結為儲蓄模式從以收入為基礎到以資產為基礎的貿然、失敗的轉型。
20年來美國儲蓄率一直下降,從1984年的10.08%至1995年的4.6%,2004年至去年分別為1.8%、-0.4%、-1%和-1.7%。儲蓄率負值形成消費者債務泡沫,至2006年中期巔峰時,凈房產抵押提取的現金量增至美國個人可支配收入的9%,為5年前3%的3倍。去年底,家庭部門負債率增至美國個人可支配收入的133%,較10年前的90%上升40多個百分點。
羅奇認為,這種債務增長“簡直荒謬至極”,“現在終于結束了”。美國需要拋棄資產導向型儲蓄與消費相結合的策略,重建以收入為基礎的儲蓄模式并削減債務負擔。這意味著美國個人消費增長將持續下滑、經濟衰退。
1929年大蕭條時,美國遭受股市泡沫破滅和產能過剩打擊。美國一戰后發展起來的產能出現嚴重過剩,工商企業倒閉8.6萬多家,工業生產下降55.6%,進出口貿易銳減77.6%。危機最嚴重時,美國主要工業企業基本停止運行,汽車工業、鋼鐵工業開工率分別僅5%、15%,失業率攀升至25%。
目前的金融危機中,美國受打擊核心不在生產層面,而是金融、地產和消費,過剩產能并不表現在美國本身,而是通過貿易逆差表現在全球生產體系的生產端。
對生產端而言,未來全球再平衡的風險不只在于導致經濟增長下滑,還在于產能過剩引發的企業虧損乃至倒閉。
全球產業利潤分配的再平衡
全球經濟體系的第二大失衡是利潤分配失衡。經濟學中衡量產出的要素有土地、勞動(管理)、資本和資源等。
冷戰前,發達經濟體之間水平分工,冷戰后才產生真正意義上的全球分工。冷戰后,發達經濟體開始在全球配置資源、人力和產能,產生真正意義上的跨國公司。
過去20年,全球跨國公司引領世界經濟一體化發展,生產越來越超越國界。據中國銀行(601988,股吧)副行長朱民統計,2006年全球500家跨國公司銷售額達16萬億美元,占全球工業生產總值、貿易額、直接對外投資、新產品研發和技術轉讓的比例分別為50%、50%~60%、90%和90%。
發達經濟體在冷戰后的全球產業配置中獲得新一輪利潤高增長,原因有二。其一,新興市場經濟體的人力、土地和資源等要素投入全球分工體系,發達經濟體由于人力和稅收等成本漸高,出現納入世界經濟分工體系的強大動力,以外商直接投資、跨國公司等形式,產業資本掀起新一輪全球化配置,利用更低廉的人力、土地、資源和稅收獲得更多利潤。其二,新興市場經濟體龐大人口的消費力,開始承接發達經濟體的消費品產能,尤其是消費類機電產品、汽車、通訊和航空。這在市場和銷售層面給產業利潤創造出空間。
近20年的高增長讓這兩方面的利潤空間縮小:經過多年發展,人力、稅收、土地、環境和資源等要素價格提高,削弱產業資本全球配置的動力;產業發展極大豐富市場供給,機電產品和重工產品產能過剩,昭示著產業利潤在市場和銷售層面的下降;消費、生產和物流等領域對能源的過度消耗,從根本上考驗石油等能源的供給并助漲能源價格,后者給全球產業配置和全球物流體系帶來根本考驗,開始分割全球產業利潤的蛋糕。
在多重因素下,長達20年的以跨國公司為代表的全球產業利潤增長將宣告結束。而在保護主義傾向回潮的背景下,全球自由貿易前景不明朗,將在未來更大程度地打壓全球產業利潤。
全球產業利潤的下降是全球經濟再平衡的重要組成部分,將扭轉全球產業利潤分配體系的失衡。以中國等為代表的勞動力、以中東和俄羅斯等為代表的石油等能源、以巴西和澳大利亞等為代表的資源,都將在全球產業利潤分配體系中獲得更多利益。
實體經濟與金融失衡和再平衡
過去20年全球物流和貿易流大規模增長,全球金融增長更是遠遠快于生產的增長。這是全球經濟體系的第三大基本失衡。
據朱民統計,過去20年,全球GDP、貨幣和資本流動平均增速分別為2.37%、6.8%和14.2%。去年資本流動增速高達32.4%,資金流增速分別為貿易流和生產流增速的2倍和4倍,全球金融一體化遠遠快于全球經濟一體化。在高杠桿和金融衍生品的作用下,去年以前的20年中全球金融市場規模蓬勃發展。
資金運作越來越脫離實體經濟。目前全球外匯交易量約2萬億美元/日,98.5%的交易量是在無任何貿易、生產背景下發生的,交易純粹以資金流通、盈利和風險規避為目的。這使金融風險發生的概率大大提高,任何實體經濟的不利變化都可能使資金交易方式、方向和規模逆轉,并可能通過金融市場傳遞至經濟實體。
全球金融一體化快速增長,極大擴充全球金融市場規模。朱民稱,至2006年,廣義貨幣、證券化債權和金融衍生品占全球GDP的比重分別為122%、142%和802%,占全球流動性比重為11%、13%和75%。
1980年全球金融資產價值僅12萬億美元,與當年全球GDP相當;1993年全球金融資產價值為53萬億美元,達當年全球GDP的2倍;2003年全球金融資產價值達118萬億美元,約為當年全球GDP的3倍;2006年,全球金融系統股票、債券和其他金融資產總值已超150萬億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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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
●摩根士丹利亞洲主席羅奇:
美國需要拋棄資產導向型儲蓄與消費相結合的策略,重建以收入為基礎的儲蓄模式并削減債務負擔。這意味著美國個人消費增長將持續下滑、經濟衰退。經過20年發展,全球金融市場規模達到令人生畏的程度,主要拜高杠桿所賜。據波士頓咨詢統計,自2001年起國際十大投行的杠桿率一直超過20倍;2001年至2003年呈下降趨勢,最低約20倍;2003年后一路上升,去年達約30倍。去年次貸危機爆發前,8~12倍低杠桿運作的傳統銀行業的市場地位明顯下降,而高杠桿運作的投行和對沖基金等機構則風靡全球。
隨著次貸危機爆發,高杠桿被證明不可持續,而“去杠桿”過程雖給世界金融市場帶來痛苦卻不可逆轉,美國投行模式的終結即在于此。全球金融市場規模、杠桿率的下降,意味著金融利潤的下降。
全球信貸違約掉期市場規模從去年底的62萬億美元,縮至今年9月的33萬億美元。經濟學家謝國忠指出,10年前美國金融產業杠桿化是GDP的70%,5年前是100%,去年達137%。謝國忠認為,杠桿化比例或許應回到70%~100%,因此美國去杠桿化規模應超過6萬億美元,相當于雷曼兄弟受困資產的10倍。
美元實質地位與美國經濟地位的失衡
全球經濟體系的第四大基本失衡是美國經濟實力不能支撐美元獨大的國際貨幣地位,這已被證明為不可持續且需改變。
二戰后美國為全球第一大國。二戰后初期,占世界人口和土地面積6%的美國,占有西方世界工業生產的三分之二、外貿出口的三分之一、黃金儲備的四分之三;生產西方世界三分之一的小麥(資訊,行情)、二分之一的棉花(資訊,行情)、70%的玉米(資訊,行情);開采62%的煤和石油,冶煉61%的鋼,生產48%的電力和84%的汽車;擁有全世界84%的民用飛機、85%的冰箱和洗衣機。基于這種經濟實力建立的以美元為核心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在開始時基本合理和均衡。經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歐洲、日本經濟的快速增長,雖然布雷頓森林體系被打破,但直至今日,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并未受太大損害。
美元在全球的作用和影響遠大于美國經濟在全球的作用和影響。美國GDP只占全球約30%,但美元資產占全球外匯儲備約70%。即,美國三分之一的經濟資源調動和占用全球超過三分之二的金融資源。
這種失衡將美元貨幣儲備國置于危險境地。英鎊作為曾經的國際貨幣,一戰后地位削弱導致大幅貶值,沉重打擊荷蘭等英鎊儲備國。
花旗集團另類投資公司董事總經理楚鋼指出,世界經濟版圖正在重新劃分。美歐占世界經濟比重從一半降至三分之一;“金磚四國”(中國、俄羅斯、印度、巴西)占世界經濟比重從八分之一上升到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世界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是美國經濟占世界經濟的比重發生質的變化。
“在這種背景下,把美元作為全球經濟和貿易的主要貨幣是不現實的,對美國也不是好事。目前中國、日本、歐佩克(石油輸出國組織)國家等持有巨額外匯儲備,實際就是借錢給美國花。當美國經濟占全球經濟比重下降到一定水平,就需要新的國際貨幣體系。”楚鋼說。
全球經濟體都在聲討美元主導的國際貨幣體系和金融秩序。歐洲呼吁回歸布雷頓森林體系,亞歐峰會呼吁改變國際貨幣體系和金融秩序,南美兩大經濟體巴西和阿根廷宣布拋棄美元而改用本幣結算,“金磚四國”財長會議呼吁新興經濟體應在國際金融領域擁有更多話語權……雖然G20(20國集團)峰會不會給國際貨幣體系和金融秩序帶來重大改變,但危機將喚起全世界改變美元獨大的貨幣秩序的聲音。貨幣地位再平衡,將帶來改變,滌蕩全世界。
美國財政體系的失衡和調整
全球經濟體系第五大基本失衡,是在美國龐大的財政赤字、潛在財政赤字下美國財政體系的失衡。美國利用美元的國際地位進行全球融資,以支付龐大的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朱民指出,赤字對美國的最根本制約,是需要美國當期海外利息收入多于當期海外負債。2006年,美國首現海外凈收益小于海外負債支出,這是美國維持全球失衡的最根本的致命性轉折。
統計顯示,美國國內債務和國際債務總和早已超過60萬億美元,為美國GDP的4倍,其中家庭債務、金融機構債務、非金融公司債務、市政債務和國債分別為15萬億美元、17萬億美元、22萬億美元、3.5萬億美元和11萬億美元。其相當部分為外國政府、金融機構、企業和個人持有,僅美國國債一項,外國人持有量就占25%。
美元的國際貨幣地位支撐著美國的債務運作體系,而美國財政體系可持續性壓力與美元國際貨幣地位的失衡結合,成為國際經濟體系的重大失衡。對其再平衡,有人認為美國會通過大量發行美元沖抵債務量的實際價值,也有人擔心美國國債長期違約的可能,而違約是債務失衡的最激烈再平衡方式。
上述五大失衡及其再平衡,無異于全球化式的清算,無異于對全球化的清算。
“這種失衡的不可持續和再平衡,將給世界經濟運行模式帶來危機,并會誕生某種新秩序。我們很有把握地說,目前的體系不可能幸存。無法預料的是,取而代之的會是什么新秩序,因為決定這一結果的是無數個體決策的總和。”沃勒斯坦的疑問,無疑將是我們對當今全球經濟體系失衡和再平衡思考的最終落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