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經濟”對經濟學的挑戰卻是現實的,并不像人們想像的那樣遙遠。
知識成為第四要素
傳統經濟學的基本前提是資源的稀缺性。這一前提在農業社會和工業社會都是正確的,傳統生產函數的三要素(土地、勞動、資本)都有數量硬約束不可能予取予求、用之不竭。但是,在依靠知識經濟的生產、交換、分配而發展的新經濟中,知識無疑成為了傳統三要素以外的第四要素。這一生產要素的最大特點便是其充裕性。從全球每年發表的學術論文、申請的技術專利、產生的科技成果來看,數量之巨大是驚人的,足以為知識經濟的擴大再生產提供資源。信息是一個直觀的例子。
在信息經濟時代,作為核心資源的信息已經供過于求,甚至到了信息持有者或發布者以免費或付費的方式吸引相對稀缺的注意力的地步。這種所謂的“注意力經濟”或“眼球經濟”正是建立在信息資源的相對充裕基礎之上的。當然,目前知識經濟只是初具形態,現有的知識這一生產要素可能與經濟生活的要求并不完全匹配。但隨著知識經濟的進步,知識這一資源絕不會出現短缺卻是可以肯定的。知識經濟的發展和成熟必然會使投資者、生產者獲得知識這一生產要素的代價持續下降。
資源稀缺性失去方法論意義
不僅如此,知識經濟的低物理消耗和高產出效率將使傳統生產要素的重要性下降,換言之,資源稀缺性這一經濟學研究的前提正逐漸失去方法論意義。
作為與歐氏幾何類似的公理化體系,經濟學是建立在資源稀缺性公理基礎之上的理論體系。一旦你承認其公理化前提,下面的理論推演便絲絲入扣、嚴密無比,筑起的輝煌大廈也美輪美奐、賞心悅目。但是,如果這一公理化前提遭到挑戰,整棟大廈便可能搖搖欲墜。這絕非危言聳聽。在“新經濟”的發源地美國,相當多的先知先覺者感受到了這一點,在2000年4月5日白宮的“新經濟”研討會上,克林頓政府的前任勞工部長羅伯特·賴克說:“這是未探明的地域。駕馭經濟的人過去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所有舊的規則似乎都已過時,沒有地圖,沒有向導。”這種感覺是敏銳的,它產生于現有經濟學理論對“新經濟”現象的理解(更談不到“駕馭”)是如此蒼白無力和自相矛盾。
微觀經濟學難解新經濟行為
以知識經濟為核心的“新經濟”,首先對微觀經濟學的一系列原則提出了挑戰。簡言之,微觀經濟學以邊際效用價值理論論證需求變動規律,以生產費用理論論證供給變動規律,于是得出了市場均衡價格理論,生產者和消費者在市場上達到了平衡狀態。其中蘊涵的前提是家庭行為受到收入約束,廠商行為受到資源約束。那么,這兩個前提在“新經濟”中還會否存在呢?
第一, 網絡等信息技術的迅猛發展已經并將繼續使交易成本大大下降,成本下降帶來的價格下調,使家庭的實際購買力(而非名義收入)出現上升,造成了家庭收入約束虛化。事實上,美國消費指數的連續升高固然得益于股市上漲的“財富效應”,但實際購買力大增也不可忽視。這種變化強烈沖擊了家庭的預算約束,使家庭這一微觀經濟體的行為模式發生了變化。
第二, 如前所述,信息、知識等新經濟的生產要素并非稀缺,廠商的資源約束前提已大大弱化,行為模式必定不同于以往。例如,以網絡經濟風起云涌的時代,免費提供網絡內容服務或電子郵件服務的廠商不斷增加,已經形成了一種行業慣例并得以持續,這是用傳統微觀經濟學理論無法給出合理解釋的。
正因為這兩個前提的弱化,用來分析需求變動規律的邊際效用價值理論和分析供給變動規律的生產費用理論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曾在經濟學說史上起到震撼性作用的邊際革命,分析方法似乎不再適用于探求知識經濟的運行規律。信息、知識作為生產要素,其邊際收益將永遠大于邊際成本,因為生產或復制這些生產要素的成本可以視為零。于是,在知識經濟企業規模收益尚無法確定的情況下,對知識經濟企業行為進行邊際分析意義不大。例如,從理論上說,在提供同質的網絡經濟服務商中,一家足夠好、足夠大的公司就可以滿足全球消費者的需求,而且,該公司的邊際收益不會下降到與邊際成本相同。總之,新經濟對于微觀經濟學的沖擊是顯而易見的,眾多網絡企業違背微觀經濟學常理的“乖張”行為就是最為直觀的例證。
宏觀經濟學同樣遭到強烈沖擊
“新經濟”對于宏觀經濟學的沖擊同樣強烈。這從人們對于美國經濟增長的爭論和對以格林斯潘為首的美國宏觀經濟調控決策當局的質疑中可見一斑。今年3月9日的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指出,克林頓政府與聯邦儲備委員會之間在經濟政策上存在分歧,薩默斯與格林斯潘的主張截然相反。同時,美國《商業日報》也發表文章對數年來似乎一直頗具效果的聯儲貨幣政策提出了疑問。這些觀點的產生并非偶然,它們折射出的是不同人士、流派在“新經濟”呼喚“新經濟學”的大背景下的復雜反應。
新興事物的出現、發展、壯大總是一個漸進、曲折的過程,對于它的認識也同樣是漸進、曲折的。正在叩門的“新經濟”向全球的人們提出了極具思辨性的挑戰:探求新經濟的發展規律,建立與之相適應的新經濟學。無論人們是否愿意接受這一挑戰,但從AOL的迅速壯大到中國股市百元股票的出現,太多的事實反復提醒我們:不能迅速實現思維方式和角度的轉變,永遠是我們最為致命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