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中國公路亂收費
2012-12-3 11:25:00 來源:大公財經 編輯:56885 關注度:摘要:... ...
據央視報道,王金伍稱個別交警私自亂收費容易解決,困難的是由于標準不一、管理重疊導致的罰款,目前對于貨車超載,交警、路政、城管、運管、收費站都有權罰款,而罰款的標準也不同,交警是按行駛證,路政是按車軸,運管是按運營證,收費站是按車型,其中僅城管一家最高就能罰款1.6萬元。 央視《面對面》2012年12月2日播出節目《金伍:“路”見不平》,以下為節目實錄:
這段視頻的發布者是河南人王金伍,他本人就曾經是一名大貨司機,這段7分鐘的錄像是他從300多分鐘的素材里面剪輯而成放到網上大家再看到的,就在本周四的時候,《面對面》對他進行了采訪。
記者:你為什么會盯住獲嘉縣這一段路程,是因為它具有代表性還是因為什么?
王金伍:因為獲嘉是比較嚴重的。
記者:能嚴重到什么程度?
王金伍:我指嚴重的是基本上它這個公開化,就說這個,特別到夜間,三輛車五輛車到那兒都是給錢不要票就可以走了。
記者:就是這兒變成大家一個公開的秘密了。
王金伍:對啊,對于貨車司機來說是個公開秘密。
解說1:
這個公開的秘密,其實并非直到現在才被發現。實際上,在2011年九月份,就已經有媒體報道了獲嘉交警亂收費的現象,而很多知道王金伍的司機也打電話向他訴苦。
記者:他們怎么找到你的?
王金伍:去年剛開始的時候,(今年)上半年有好多司機反映,說獲嘉的交警罰款比較亂。我到八月份,我專程過來到獲嘉看,看了以后,情況也就像司機們說的一樣,到每個路口都有交警,他也不說啥原因,反正到跟前罰款票都填寫好了,你就要掏錢,這是正常,白天,掏錢給票,一百塊錢,他都填寫好了你去把駕駛證拿去一登記,并且是現金罰款。到夜間跟車去看啊,就是到那五十塊錢,不要票就過去了,這是司機們說的和我看的一樣。最后把這個事情通過我反映,向媒體也披露,我也投訴了。
解說2:
當時的王金伍幫助其他被罰款的司機提起行政復議,但是行政復議信都被如數退回,并且沒有告知王金伍任何原因。
王金伍:就是說行政復議這個路已經走不通了,對他這個罰款,亂罰款,收錢不開票這個情況,先后向獲嘉公安局、獲嘉紀委、新鄉市糾風辦、新鄉市公安局這些部門反映,還有省糾風辦,到國務院糾風辦,各級反映。
記者:然后這些一層層的反映都沒有效果?
王金伍:都沒有作出答復,并且這個過來看,交警罰款、亂罰款還是一樣的,收黑錢還是照舊。所以在這個情況下司機們說也看到了,媒體也報道了,也投訴了,改變不了。后來我說咱們拿證據說話。因為這個錄像很簡單,必須錄到他清楚接錢這些畫面,所以這個歷時時間比較長,將近十一個月,用十一個月時間,前后斷斷續續錄了54段錄像。
記者:大概300多分鐘的錄像在十一個月當中完成的?
王金伍:對。
解說3:
在300多分鐘的錄像中,除了王金伍自己拍攝的三四段之外,大部分是其他貨車司機拍攝的。在被公開的這段偷拍獲嘉縣交警公路亂收費的視頻中,與當地交警打交道的就是來自河北邯鄲的貨車司機潘向民,他是從王金伍那里學會了如何對公路亂收費的行為進行隱蔽偷拍。
記者:你怎么拍的?
潘向明:有時候我也用手機拍一下。
記者:手機怎么拍的?
潘向民:我現在這個手機就這樣嘛,比如說,說簡單的話就是我到那就跟我要錢嘛,我就有時候或者,師傅,就裝作打電話,做這個動作,就拍到了。
記者:你調成的是錄像模式?
潘向民:對,錄像模式。
記者:這一般能持續多久?這不是很容易被發現嗎?
潘向民:一般三亂這方面,獲嘉交警有時候就是太膽子大了。
記者:他們完全沒有意識到嗎?
潘向民:完全沒意識到。
記者:不會注意到你這個動作?
潘向民:可能很多司機,這樣說吧,很多司機也不敢這樣做,其實我這樣做也冒很大的風險。
記者:那你在離他那么近的過程中去拍的時候你害怕嗎,你緊張嗎?
潘向民:我緊張,一旦被發現,要被挨揍,很簡單的事,很可能把你逮起來。我也想過,當時心里確實挺緊張,挺害怕,但是沒辦法……
解說4:
盡管內心感到害怕,但潘向明依然鼓起勇氣完成了偷拍。在這段被曝光的視頻中,有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片段,亂收費的交警說:“到這一毛不撥讓你走,不可能吧?”,在公布視頻的時候,王金伍特意將這個片段進行了重點處理。
記者:那你為什么選擇這一段呢?就是一毛不拔?
王金伍:這個一毛不拔叫我來說,以前這個收錢不給票的也見到很多,但是不像這里,他就是說得很直白,就不說原因,司機不愿意交,所以看到這個情況我自己都感到震驚。
記者:是你把你認為最惡劣的這些現象都剪輯到了這段視頻當中嗎?
王金伍:對,第一部分就是收錢不給票,接了錢扭頭走了,這是第一類。第二類就是沒有違法,就是語言表達說一毛不拔。第三類就是他暴力執法,一個是拽住司機腿,第二個是拽住胳膊,往下拽。司機說怕摔倒,非要拽你下來打了一拳,所以說分了三個部分,這三個部分讓大家看了很一目了然,他不但是收錢不開票,他還暴力執法。
記者:因為我們特別關注到對于交通管理的行政處罰的規定和條例里面,就特別強調了我們的交警在讓對方罰款的時候,是一定要拍攝的,要留檔案的,這樣才可以對對方進行罰款,而現在反而是我們貨車司機在進行拍攝,這是一個不正常的一個狀態對不對?
王金伍 :其實行政處罰規定是公正、公開、公平,所謂公開,你罰款是吧,你就是要公開,要求他們錄像,他們為什么不愿意錄像,之前我也曾經說過,他不錄像他就是為了他亂罰款,所以說現在他們不錄像,規定他們錄像,他們不錄,那么貨車司機來錄,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做的,我們采取這個方法,把他處罰過程錄像了,我們手里有證據。你要說是沒有錄像,你去舉報,上級部門確實不好查,都回你你反映的情況不屬實,查無實據,就不了了之。 記者:那為什么你會把它放在網上去傳播呢? 王金伍:因為行政復議、投訴這個渠道都走不通了。在今年八月我將一段視頻收錢不給票,反映給交警部門比較高的主管領導。事后中間有短暫的停頓,路上沒見交警了,沒見交警就不存在收黑錢了。但是過后路上還一如既往。
記者:也就是說曾經這個問題得到過解決,只不過是暫時的?
王金伍:對,暫時的。
記者:這之后你才想到把它放在網上,你是為了什么呢?
王金伍:為了是把事實公開,公開之后讓大家能看到這個事實,讓領導重視。
記者:你是希望引起更多人的關注?
王金伍:對。
記者:那你覺得能夠改變這個現狀嗎?通過網上的關注。
王金伍:當時這個帖子發出去之后我心里也沒數,也許這個帖子沒人關注是不是,但是沒想到這個帖子引起,也算是到目前為止公安部都重視,親自派督導組,這是根本都沒想到的。
解說5:
讓王金伍沒有想到的是,這段7分鐘的視頻曝光之后,在獲嘉縣所引發的一場不小的“地震”。目前,獲嘉縣公安局副局長兼交警大隊大隊長已經被停職,涉事的副大隊長、中隊長、兩名交警也被免職,五名協警被清退。
記者:而現在的這樣一個處理結果應該說是比較嚴厲的,你覺得它達到你們想要維權的效果了嗎?
王金伍:達到維權效果了,我剛才也說了,我們意想不到處理這么嚴厲。
記者:那你覺得這樣夠嗎?
王金伍:這樣的處理,我們希望這個處理,希望是最后一次,不希望再有這個現象出現了。
解說6:
11月26號本周一上午,河南省公安廳交警總隊召開“全省交警系統規范執法電視電話會議”,發布了關于印發《河南省交警系統規范道路執勤執法行為六條規定》的通知,同時決定對短時間內連續出現問題的新鄉交警支隊,取消年終評先資格。有媒體評論說:執法者違法,他們與大貨車司機這場 “貓捉老鼠”的游戲發生了逆轉。
然而,對于常年進行交通維權的王金伍來說,河南獲嘉的處理結果并不能掩蓋在公路亂象背后那太多未解的問題。
現場紀實:陜西省榆林縣亂收費視頻(王金伍向記者邊演示邊講解)
記者:這是在哪?
王金伍 :這是陜西榆林。它這的罰款也不給你處罰決定書,也不知道你罰的啥,罰一回、管兩回。
記者:那你在這兒交過多少次錢?
王金伍:這交的多了。因為我們三天一趟,六天之內他罰你一次,他看你有票,這次不罰你。
記者:確確實實第二次就不罰了是嗎?有重復收費的嗎?
王金伍:票丟了啥的那他就不認。
解說7:
這是王金伍第一次向媒體公開的陜西省榆林縣公路亂收費的視頻,而“罰一次管兩次”的怪事在王金伍所拍攝的錄像中,還并不算是最稀奇的。
王金伍:我2006年開始學這個錄像,集中反映一個地方的罰款,包月、包年罰款,一千五管半年,兩千塊錢管一年。
記者:就是只要你從我這走,就把這個包年的年給我交了就行了,你走十趟也是它,走十五趟也是它,是這個意思嗎?
王金伍:一千五不管你走多少,只管你半年。
記者:這跟我們手機套餐差不多。
王金伍:對。交兩千塊錢管一年,你過來了,再看這個,你把票拿出來,驗一下票你就可以走了。它這個罰款就是別的沒有啥,光給你簽簽名,按按指印,空白紙上,后來我就把整個過程,整個過程錄下,錄下之后,那時候就有收錢不給票。后來我把這個事情反映了,是湖北的,反映到湖北省交通廳省糾風辦。后來交通廳廳長親自打電話,給我解釋這個事情,給我答復這個處理意見。把這些人處理了,罰款退給我了。
解說8:
從2004年成為大貨車司機,到如今已經成為“公路維權明星”,王金伍經歷過、見識過的公路收費的“三亂”現象層出不窮。起初,他也忍氣吞聲自認倒霉,慢慢地自稱“愛較真”的他,很快就開始自學法律知識,通過行政復議的方式嘗試為自己和別人維權。
記者:你也曾經一直保持沉默嗎?
王金伍:就是我開車過程中遇到的罰款,我最多兩天罰了三千多,我氣得一天不吃飯,不吃飯也解決不了問題,也是剛開始罰了不知道,只覺得這個錢不該掏,但是不知道錯在哪里,后來拿著罰款票,看書,學這個,哪個部門法律,根據那個法律,找那個具體條款,找那個解釋,找那個部門的規定,所以說對號入座就發現有些是確實不該罰,有些是該罰他罰多了。
記者:你什么時候開始讓自己不再沉默?
王金伍:我從2005年就開始嘗試復議、投訴。
記者:您做的第一件讓自己討回公道的事是什么事?您還記得嗎?
王金伍:記得。
記者:是通過什么樣的方式?
王金伍:也是經過行政復議。
記者:是因為什么事呢?
王金伍:也是因為超載,那個交警在一個縣一天罰我七百塊錢,縣城這邊罰一下,第一次罰四百,到第二次了他罰你三百,我也覺得罰得不對,冤枉。這個一個縣都罰,后來回去就是嘗試行政復議,復議以后他們的交警隊開著車把這個七百塊錢送給我,退了,他說對當事人處理了。
記者:這個時候你才知道行政復議到底應該走什么樣的流程?
王金伍:對,慢慢就有了第一次成功經驗。
解說9:
然而,法律手段的維權并沒有能讓王金伍和很多貨車司機完全擺脫經常被罰款的窘境。目前,貨車超載是國內公路運輸長年以來存在的普遍現象,這也給公路收費的“三亂現象”提供了滋生的條件。在這其中,王金伍發現個別交警私自亂收費的問題容易解決,而更為困難的往往是由于標準不一、政出多門、管理重疊導致的,而很多罰款更是獅子大開口。
記者:你們會遇到除了交警之外,其他的很多部門的人上來收你們超載的錢?
王金伍:超載是交警部門叫超載,比如說路政叫超限,還有城管也能罰,城管叫超重行駛公路,運管叫超越許可,這四個部門都可以罰款。還有收費站,收費站是收費,他說規定了,超過他們這個車型,收費站是按車型,超過翻倍遞增,叫超限行駛公路翻倍遞增收費,最高收十六倍。再看標準,交警是按行駛證,路政是按車軸,運管是按運營證,收費站是按車型。
記者:它總共要交多少錢?
王金伍:這個標準不一樣。
記者:交得最多能達到多少?
王金伍:一個貨車城管罰款最高是一萬六。
記者:光城管就能罰到一萬六?
王金伍:對。
記者:這是符合國家標準的嗎?
王金伍:這個各個部門它都有依據,城管按照1992年有個《城市管理條約》,它說超重行駛公路,剛才說城管叫超重行駛公路,它根據城區的,它也不按你車型,也不按你車軸,也不按你行駛證,也不按你營運證,它就說城區公路只允許你走二十噸車或三十噸車,它啥也不論。
解說10:
從2005年至今七年的時間里,王金伍提出的行政復議、信訪投訴超過2000起,然而對于更深層次的問題,王金伍顯然力不從心。
記者:你剛才說了你信訪的包括行政復議的有兩千多起,在你七年的維權過程當中,你所說的這些,你反反復復強調的這些事,依然沒有改變嗎?
王金伍 :只是局部改變。
記者:你指的局部是地區還是什么?
王金伍 :地區,像有些地區投訴,短時間能管一年、半年的,有的能管一二年的,根據各地領導重視程度不一樣,局部還是有變化的。對全國來說是變化不大。
記者:那為什么一直都沒有改變呢,這個改變的難度能有多大呢你覺得?
王金伍:部門利益這是個關鍵。事實上這公路三亂,我們叫亂罰款、亂收費就是部門利益造成的,因為你罰款罰的錢罰到哪了,最后是社會公怒,罰得物價高了、運費高了。
記者:你覺得改變不了的原因是什么?
王金伍 :法律之間沒有一個統一標準,不再交叉管理、重復管理,體制上有些確實不能,現在這些罰款我們也親眼看到、親耳聽到,很多罰款是為了養隊伍,隊伍龐大、人員多,他的罰款就是為了養這些人,監督上,哪兒的罰款亂,就是它的監督部門不作為,投訴無門,這些人才能猖狂,如果說那些監督部門它作為,勢必要好些。所以從這三個方面,我認為這三個方面要是說完善的話,有好的約束環境,公路三亂不說根除,達到改觀是有可能的。
記者:因為你說可能有一些東西,你暫時還沒有辦法改變,但你最希望改變的是什么?
王金伍:最想把我們的呼聲,司機的呼聲,制訂法律的人他們看到,制訂切實可行的法律,改變目前政出多門、重復管理、交叉管理的現狀。
【演播室】
這輛見了王金伍就落荒而逃的車是一輛正規正牌的執法車,但是他們當時在進行的是違規的執法操作,看完這段錄像之后讓人覺得哭笑不得,你說到底誰是執法者?誰在進行著執法?本期節目關注的兩個人物,王金伍所面對的公路亂收費,李虎所面對的社會對于艾滋病人的歧視,這是兩個長期存在的社會問題,但是這條路有多長,要看我們在這條路上的步伐能夠走得有多快。好,這就是本期的節目,謝謝您的收看,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