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晨急便倒在快遞業的黃金季
2012-3-24 14:36:00 來源:網絡 編輯:56885 關注度:摘要:... ...
編者按:1993年,王衛和陳平分別在這一年創建了順豐速運和宅急送這兩家日后聲名遠揚的快遞企業。和很多民營快遞公司一樣,它們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生存在中國郵政的壟斷陰影里。中國郵政用文件喊打,民營快遞通過媒體喊冤,這樣的故事一直在重復。
十余年后,當年如做賊般夾縫生存的快遞行業,已然變成了千軍萬馬浩浩蕩蕩——電子商務熱潮的出現,讓物流快遞行業變得炙手可熱。而王衛和陳平的命運卻大相徑庭:順豐憑借著直營模式和精耕細作的風格成了行業老大,并開始向上下游擴張延伸。而陳平先是讓宅急送陷入多元化擴張陷阱,離開后再度創建的星晨急便公司也在最近因急于通過并購擴張而倒在了行業的春天里。
一個以穩健低調取勝——王衛至今仍像個隱形人,順豐從不打廣告,此次向產業鏈上下游擴張也屬相關多元化,且行事小心翼翼。另一個則因快落敗——陳平決策飄忽不定,模式變化無常,在資金無法支撐的情況下,仍孤注一擲,最后曲終人散。這兩家企業的浮與沉,可為相互印照之樣本。
53歲的陳平在中國快遞業跌爬滾打20年,曾一度將宅急送帶入危機,如今再度將星晨急便拖入深淵。超速擴張、商業模式變換,陳平一錯再錯,終至無法收拾。
2012年3月13日晚8點45分,硬著頭皮在董事會和股東會上頂了近十個小時后,53歲的星晨急便董事長陳平嗓子都說啞了。他倒在北京一家酒店房間的沙發上,想休息一下,吃點東西。誰知電話又響了。“你消失這幾天干什么去了?”一位記者在電話那邊問他,“怎么會變成這樣?”
陳平此時也在想這場危機的根源是什么。他在接受多家媒體采訪后,已經慢慢理清了頭緒,故事說得很熟練,語調平緩,像是在分享一堂MBA的失敗案例課程。
一周前,星晨急便倒閉的消息隨著一則據說是陳平所發的短信的流傳而廣為人知——“公司解散了,阿里巴巴7000萬,我的5000萬全部賠光了。現在客戶的2000多萬貨款加盟商非法侵占。員工兩個多月沒有工資,我已傾家蕩產。在此真誠地向大家說一聲:對不起了。”
陳平向南方周末記者坦陳,網上所傳短信確是其和加盟商交流的內容,并描述了“消失”的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最新股東會上成立了清賬小組清算債務,下一步將對網絡進行重新清理,并研究下一步業務如何轉型。
他承認收購鑫飛鴻的舉動太沖動了,太急著把公司做大。現在看,凡事都得尊重發展規律,“走到這一步,我愿賭服輸”。
說起鑫飛鴻快遞董事長鄧飛浪,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當時是鄧飛浪最困難的時候,欠了近4000萬,他甚至還欠了150萬高利貸,借高利貸的人要綁架他孩子,他老婆求我幫幫他們家,結果一幫他,我自己就陷進去了——現在我腸子都悔青了。”
豪賭并購
4個月前,陳平還躊躇滿志,希望通過收購鑫飛鴻贏得股東后續投資,躍居為國內最大的快遞公司之一。
鑫飛鴻是陳平2011年計劃投入4500萬收購的一家華南快遞公司。2010年,鑫飛鴻日業務量達17萬票,躋身全國十大民營快遞企業行列,總部也由深圳搬至上海。但由于擴張過快,鑫飛鴻每個月都虧損近百萬元。至2011年10月,鄧飛浪被近4000萬債務逼得幾近破產,高利貸公司甚至在鄧飛浪家門口威脅要綁架其孩子。
陳平拯救了鑫飛鴻。2011年11月,陳平與鄧飛浪簽署協議:陳替鑫飛鴻還清近4000萬的債務,并支付給鄧飛浪700萬元,可控股鑫飛鴻。隨后,星晨急便與鑫飛鴻正式合并,更名為星晨急便·鑫飛鴻。
當時鑫飛鴻員工已經整整3個月沒有發工資,還欠著加盟商390萬加盟費,以及500多萬班車費,鄧飛浪自己也被150萬的高利貸折磨。陳平從自己個人賬戶掏出2200萬來,幫鄧飛浪還了一部分債。
之所以要自己掏出兩千多萬來還債,陳平解釋稱,當時星晨急便董事會不同意收購鑫飛鴻,但他本人非常看好鑫飛鴻的平臺,就先墊錢還債,并開始對兩家企業進行整合。
陳平當時的算盤是:以個人身份與鑫飛鴻簽訂合同,并推進兩家企業的合并,如果合并順利,再次向董事會提出申請,并說服董事會將此次并購公開化,從而上升到星晨公司層面,“星晨急便和鑫飛鴻當時狀態是已同居,但未領證,有點尷尬。”
這意味著陳平在過去四個月盡管一直在為鑫飛鴻投資,但在法律意義上鑫飛鴻并不屬于星晨急便。
但鄧飛浪對南方周末記者稱,他過去幾個月一直催著陳平去辦理公司過戶及營業執照,但陳一直拖著,因為辦完營業執照就要給清所有的錢。而從2011年11月以后,鄧就已經將鑫飛鴻完全交給了陳平,“鑫飛鴻所有管理層都被換成星晨急便的了”。
上周,鄧飛浪宣布鑫飛鴻正式解散,并帶著一些華南加盟商和高管加入中鐵物流集團旗下的飛豹快遞。“做成這樣,陳平很不負責任,”鄧飛浪說,“我跟星晨急便已沒任何關系了,我都在找工作了。”
模式三變
在鑫飛鴻副總經理盛文華看來,陳平之所以急著推進合并鑫飛鴻,是想拿著鑫飛鴻作籌碼,去跟其大股東之一阿里巴巴要投資,“星晨急便當時也沒多少錢,指著讓股東阿里巴巴為鑫飛鴻埋單,但阿里巴巴沒投錢了。”
然而這個說法被陳平否認了,“董事會上,阿里巴巴根本不同意收購鑫飛鴻。”陳平聲稱,剛開始他認為鑫飛鴻在華南、華東的網絡極具誘惑,同時,鑫飛鴻雖也是以加盟為主,但旗下擁有五十多個直營的分撥中心,算是一塊優良的資產。兩者的合并可使星晨急便從聚焦于華北的B2C快遞企業,迅速躍居為擁有全國網絡、覆蓋B2C和百姓C2C快遞的企業。
作為中國民營快遞行業的第一批創業者,陳平創辦的宅急送一度是僅次于順豐的民營物流快遞公司。然而到了2008年,陳平主導的過度擴張惡果在金融危機中顯現,從而被這家家族企業三振出局,宅急送為其二哥陳東升、大哥陳顯寶接管。
從宅急送賭氣離開后,陳平創立了星晨急便快遞,嘗試一種被他稱為“云快遞”的方式,即建立一個讓商家和快遞企業分享信息流和服務的公共平臺,提供中轉、倉儲、分揀等服務,但不取貨和送貨。
很快,這一模式受到阿里巴巴青睞,2010年阿里巴巴入股星晨急便。據工商資料顯示,截至2010年3月,星晨急便的股東包括陳平本人(51.49%),阿里巴巴(30%),以及包括陳輝新、陳志明、左勇等原公司高管在內的多位自然人。星晨急便事件爆發以來,號稱投資了7000萬元的第二大股東阿里巴巴,始終沒有接受媒體采訪。
最初,陳平期冀望能在淘寶的C2C快遞上分一杯羹。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后陳平發現,星晨急便的淘寶業務也沒有起色,因為淘寶很多商家也是四通一達(申通快遞、圓通速遞、中通速遞、匯通快運、韻達快運)的加盟商,這些快遞企業并不愿意與星晨急便合作。即使是阿里巴巴,也沒有物流的支配權。
進軍淘寶受阻后,陳平快速調整了思路,2011年3月,星晨急便轉向做B2C電商客戶的代收貨款業務,向京東、當當、亞馬遜、凡客、一號店等幾家大商家靠攏,為電子商務網站提供代收貸款服務。
而在風險投資的推動下,大電商在2011年的發展速度已經超出想象,包括京東、凡客在內的多數電商在大城市均有自己的物流體系。而在快遞行業,很少有以加盟為模式的公司會涉足代收貨款業務,因為極易產生加盟商卷款事件。
電商業的巨變讓陳平措手不及,“除非去承包價格最低、利潤最低、業務量最少的三線城市及邊遠農村區域,星晨急便很難找到切入點。”此時的星晨急便仿佛經歷了一個輪回:在先后經歷C2C電商快遞和B2C電商快遞的試錯后,又回歸到“萬丈高樓平地起”的狀態。
陳平孤注一擲,決定將業務集中于老百姓的C2C普通快遞業務上。他還決定在超市、便利店、賓館設立代理代收快遞點——這時候,陷入債務危機,卻具有較好百姓快遞網絡的鑫飛鴻,成為陳平最重要的賭注。
然而,正是這次收購,將陳平和星晨急便一起,拉入了深淵。
多米諾骨牌效應
從一開始,兩家企業的“未婚同居”就折磨著陳平。
星晨急便北京石景山區承包商金長恒對南方周末記者稱,兩家公司不僅文化有差異,且不少網點還有重合,整合期間,兩邊的管理人員都在搶單子,而網點之間為了爭地盤經常打架。到后來,陳平不得不忍痛將鑫飛鴻華北區承包商放棄掉。
陳平也證實了北京鑫飛鴻的單飛:“去年合并的時候沒有談好條件,因此星晨急便只是與深圳鑫飛鴻合并,拓展了華東、華南業務。”
整合不力的后果是,春節前北京星晨急便人力最緊張的時候,各網點都處于超負荷運行狀態——他們還得幫深圳鑫飛鴻送快遞,大量貨品積壓在倉庫內,加盟商與客戶均怨聲載道。
而從2011年10月份開始,陳平還在公司強推業務轉型,即逐漸從B2C業務轉到百姓C2C快遞上。由于對一些不掙錢的電商客戶及占有資源過多的客戶進行了調整,星晨急便的營業額在隨后幾個月大幅下滑。
金長恒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在10月份之前,他管轄的石景山區每個月的營業額還能做到1.3萬元左右,到了10月份,由于大客戶唯品會的單子飛了,營業額迅速掉到6000塊,12月,營業額只有3000元了,而到了1月,整月營業額只有可憐的588元。
這加劇了一直虧損的加盟商的恐慌。各種謠言開始悄悄蔓延,很多加盟商開始觀望。“本來做的就是代收貨款業務,一些虧得太厲害的加盟商觀望兩天后,直接拿了客戶的代收貨款作為加盟費押金補償,不跟陳平干了。”金長恒說。
在星晨急便和鑫飛鴻之間的債務黑洞疲于奔命的陳平,顯然在春節期間拿不出更多的精力和錢安撫加盟商。隨即,北京加盟商的小規模退場迅速演變成多米諾骨牌效應,春節過后,金長恒突然發現,星晨急便眨眼間就崩盤了。
“陳平和鑫飛鴻的合作太不規范,擴張也盲目,尤其是代收貨款業務開展太隨意了,導致了崩盤。”中國快遞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達瓦和陳平相識多年,最近半年他經常提醒陳平。但令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達瓦看來,陳平擅長炒作各種概念,但思想和管理卻不能實現同步。他尤其認為陳平并沒有吸取宅急送擴張太快導致危機的教訓,本身的服務質量與擴張速度不匹配,“今天的物流市場不是原來的粗放階段,他和阿里巴巴的那點投資,放20年前還能辦點事,現在實在太有限。”
而一位接近陳平的人亦私下抱怨陳做企業太沖動,“常常是一夜冒出的想法,第二天就開始去強推,事前很少去做風險評估。陳的善變是令星晨急便始終虧損的根本原因,奇怪的是陳絲毫不認為如此巨變會導致企業傷筋動骨。”
金長恒稱,由于星晨急便急于擴張,快速增加加盟商的數量,以求達到規模化“云物流”的商業模式,忽視了加盟商品質的管理,有一半的加盟商出現同時加盟兩家快遞品牌的情況,無法有效保障服務質量,2011年一年發生過幾十次網點攜款逃逸、扣件索賠和內部盜竊等事件。
而陳平認為自己仍能控制眼下這一失控的局面,“這些天都在想怎么才能重來,現在成立了清算小組,只要兌清公司與加盟商、公司與客戶、客戶與加盟商之間的三角債不用外來資金,就能解決目前的相互欠賬問題,下一步就是重啟網點了。”
陳平現在最大的籌碼仍在于其宅急送家族的援手。早在一個月前,鑫飛鴻配送到北京的快件已經全部由宅急送派送。盡管宅急送官方聲稱和鑫飛鴻目前沒有任何業務往來,但宅急送一位內部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聲稱,“過陣子,應該還是會和星晨有節目的。”
而在網絡已經完全癱瘓的北京,加盟商們已經開始自謀出路了。金長恒承包星晨急便石景山區分公司兩年來,虧了10萬元,他已經加盟了另外一家快遞公司。“現在,我只希望拿回我的兩萬塊錢加盟費。”